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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亮做好准备或别职业足球 到法院必问昆陆1句话

9月4日这天上午,成亮在手机上收到了法院的通知。

  9月4日这天上午,成亮在手机上收到了法院的通知。

  稿件来源:新闻晨报体育

  我们相约在古北的茶室,外面时阴时雨,谈话时断时续。他心里恐怕是有很多情绪,但表达得并不顺畅。他只是翻来覆去念叨,自己或许命该如此。

  今年4月18日,成亮从中乙昆陆俱乐部下课。时隔4个月,一篇控诉他涉嫌权钱交易、操控比赛、以及带队酗酒至凌晨的报道出现在网络。事态发展很快呈失控局面,中国足协也暂停了他的讲师资格。他觉得,自己必须拿起法律的武器了。

  成亮随后以侵犯自己名誉权为案由起诉昆陆俱乐部,直到9月4日,收到了普陀区人民法院的受理书。

  从下课至今将近5个月的时间,他一直处于赋闲在家的状态。而离开上一个东家四川九牛之后,他也几乎花了相等的时间才等到来自昆陆的邀请。下一次的执教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成亮的尴尬反映出了中国本土少帅普遍的存在之难。作为一个既没有资历,也全无背景的本土教练,想在中国的足球圈子里干出点成绩来是很困难的。在急功近利的大环境下,俱乐部投资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到回报。中超是这样,中乙甚至更甚。教练们得到的时间和耐心都相当短暂,而赋闲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对于成亮,事情又更复杂一些。背上了这样的“污点”,他可以预见到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将很难再得到其他俱乐部的青睐。他说,自己现在已经作好了最坏的准备—— 从此告别中国职业足球。

  “嘿,也太看不起人了!

  成亮第一次尝试做教练是在2010年。

  “这年布拉泽维奇来了,要培养新人,让我退役。我前一年刚进过国家队,状态其实是很好的。”

  是年他33岁,开始在预备队做教练。带了半年,被人告状,说他收球员钱。他一光火,去了深圳继续踢球。在那里帮助球队成功保级,但也付出了代价。断掉三根掌骨,当时植入的钢板直到现在还留着。

  后来他想,自己那时为什么要走?当然,是为了自证清白负气出走。“但其实如果当时不响么也就这样过去了,留下来就是了,老板也没有赶我走的意思。没拿过钱就是没拿过,又不怕查的。”他觉得,自己还是太骄傲了。“我想想,其实在这个圈子里,我应该是很不受欢迎的。这些年吃亏,很大程度上也是我的性格造成的,怪不了别人。 我是那种非黑即白,要把是非分得很清楚的人。就像这次在昆陆,俱乐部觉得比赛出现诡异场面,聪明的教练可能就顺着他的意思了,但我就要据理力争。”

  后来在昆陆对他的“指控”中,有一项是说他的助教威胁球员给自己转钱,数目是“四、五千”。在成亮看来,“你说我的助教就是在说我,毕竟人是我带过去的。而且拿几千块钱说事,嘿,也太看不起人了!当年进个申花预备队,要十万都肯给啊!我那时候不收钱,现在跑来云南看得上这几千块哦?”

  他在申花做预备队教练的时候,有球员家长找到他塞钱开后门,被他一口回绝了。成亮想到自己当年踢球的时候也被母亲领着去求过教练,“以前的事对于我一直是个阴影,所以我现在坚决不要。人家爸妈的钱不是钱啊,有机会么就人家一个,做啥啦,一定要收钱啊?”知道成亮不收钱,有球员就想出别的办法“孝敬”教练。“还有人搬了一个大箱子到我房间来,我吓一跳,问他‘这是啥?’他说,‘酒。’我把他赶出去,‘你当我酒鬼啊?出去出去!’”

  他问,“《亮剑》看过哇?里面有一段我感触老深的。楚云飞是一个不克扣下属军饷的长官。但他说,自己只是做了基本的,难道仅仅不克扣下属军饷就是一个好长官吗?同样,仅仅因为我不收钱就说明我是一个好教练吗?”他觉得,自己也不过是做到了基本该做的。

  “我不愿给他们摆盘子”

  成亮是2012年正式退役的,当时摆在他面前的——正如摆在绝大多数退役球员面前的那样——有两种选择:在高级别球队里从助教做起,慢慢积累沉淀,跟着外教学点东西;或者选择一支低级别球队做主教练。

  他选了后者,2016年,他成为上海申梵俱乐部主帅。球队的投资人是周亮,当时他刚争取到了第一笔融资,正雄心勃勃地开始打造自己的足球理想国。老板和主帅个性截然不同,前者张扬,后者内敛,但两人本质上有非常接近的一种共性—— 他们偏重理想而轻视现实,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而忽略了构成成功的其他因素,比如资历、人缘。但相比周亮,成亮更现实一些,更顾及家庭层面一些,因此不至于押上整个人生孤注一掷。正是这种差异性,导致了两人后来的分道扬镳。

  为什么不先从在外教手下做助教开始呢?“我做球员的时候也跟过很多外教,我觉得,他们也没什么东西嘛。没有战术,没有踢法,不就这么回事嘛,钱拿得比中国人多得多。相反,倒是一些本土教练,像徐根宝、成耀东和吴金贵他们,反而更重视战术。”

  他说,也可能是自己没有遇上过优秀的外教。布拉泽维奇像他人生中的一场噩梦,自然不用提了。此外,“2012年在申花,上半年蒂加纳下半年巴蒂斯塔。带的什么东西,战术意图是什么?看不出来的呀。我也不愿意跟在这样的教练后面,给他们摆盘子。”他说的摆盘子,是指每堂训练课前教练组中一些成员要负责摆放训练器具,通常这些工作由中方教练完成。

  他是情愿自己摸索,以为好的坏的总是积累。但几年下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什么经验都没学到,只剩下教训。成亮因此感慨,“中国人要为中国足球做点事情,是很难的。我以前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规划,但后来发现,作为一名本土教练能生存下来就已经很难了,我哪里还敢再憧憬什么?”

  当初在申梵他是有过抱负的,“中乙先稳两年,卖点球员,随便怎么样也要冲上中甲。再培养点小的,两年差不多,我们冲冲看。还可以卖点人,给老板赚点钱。但后来资金链断了怎么办?”

  从一开始就很困难,到最后一直都很难。“第一年,4月份踢陈毅杯了,3月20号刚刚把队组建起来,凑不够人,最后把我自己报上去,好不容易凑满20个人。就这样,还当年冲到了中乙。第二年开始资金出问题了,但再困难也是提前五轮就保级成功的。欠薪,最长的一次欠了四个月。”

  后来,迫于养家糊口的压力,成亮一纸起诉,把周亮告到了中国足协。

  “有些事做不到就真的做不到”

  成亮教练生涯中不多的几个高光时刻之一,出现在他2018年执教四川九牛的时候。这年,他将球队带进足协杯8强,也缔造了中乙球队在足协杯上的历史。但是时隔不到一个月,就传来他下课的消息。俱乐部给到他本人的理由是: 联赛成绩不理想。

  四川九牛这年是从中冠替补到中乙的球队,成亮下课时,他们在联赛南区积分榜中暂列第7。“最好的时候排到过第2,当中伤了两个停赛一个,六连平以后就落到第7。但其实离第2只有4分,也就是一场球的事情。”虽然在合同里并没有冲甲的条款,但显然随着联赛的展开,以及受到同城对手安纳普尔那优异战绩的刺激,俱乐部决定冲甲。

  “5月底,九牛和安纳普尔那踢德比。说一定要赢,我说这事没办法。我当时可以拍着胸脯先答应下来,大不了比赛之后再找借口咯。但明知道自己做不到还要骗人,这个不是我做人的道理。”活到这把年纪,成亮认为人最紧要还是得心里有数。 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真的做不到,“人家的投入有一点多个亿,这个怎么比呢?”所以在德比前,他离开了球队。

  成亮下课之后接受当地媒体采访,心有不甘地说了一句,“给我十年,我能把九牛队带进中超前6。”这是一种几乎不可能发生在中国足坛的假设,对于绝大多数的中国俱乐部投资人而言,足球不是一种情怀,它首先是一台机器。把真金白银投入进去,这台机器应当短时间内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利益。这种利益未必直接和金钱挂钩,但它们终将通过一种迂回的方式为投资人们带来切身利益。为数不多真正有情怀的投资人,比如周亮,最终输给了现实。

  这注定了成亮以及无数和他一样年轻的、缺乏资历的、又无背景的教练想要实现他们的足球理想,前途很是渺茫。以今年的中乙联赛为例,赛季初32支球队的报名名单中,有几乎半数请了外教。其他半数的球队里虽然大多数聘请了70后的少帅,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本赛季刚挂帅,在同一支球队里坚持到两年以上的寥寥无几。

  所以成亮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曾经在去年的足协杯上带领南通支云掀翻申花,之后又成功冲甲的魏新在圈子里是公认的实力派少帅,但他依然逃不过下课的命运。再想想昔日的江苏功勋主帅德拉甘如今也不得不在中乙联赛混迹,并且短短三个月就被迫走人。而这距离他率领队员足协杯在虹口夺冠,不过只有短短4年。

  足球世界是瞬息万变的。

  “至少有一部分人会信我”

  云南昆陆也是一支替补进入中乙联赛的球队,他们去年第一年打入中国足坛,在中冠联赛中排名第十。今年为了征战中乙,引进了三名新援。成亮作为主帅在那里前后加起来呆了两个半月。今年4月18日,俱乐部宣布和他经友好协商解除合同。

  此后双方相安无事。直到今年8月,网络上出现了一篇文章,里面揭露了很多内幕,将矛头直指成亮。相比文章内容,其出现的时间点实则让人更觉蹊跷。为什么相关内幕要在成亮下课四个月才揭露?他说自己也无法理解。

  以下为成亮自述:

  昆陆作为一支替补上来的球队,今年第一年打职业联赛。上来踢了五场,三平二负,成绩是不太理想,但也不到不能接受的地步。我们在这五场比赛中也逼平了好几支排名在自己之上的球队。第一场对手浙江义乌,人家去年中冠排第四,我们平了;客场和福建,他们去年乙级联赛南区排第四,我们差点赢他们,最后平了,客场平球不是很正常?昆山和我们踢的时候,南区排第一,不也被我们逼平了?输拉萨,丢球是多了点。好,让我写总结,我写了三张纸头,他们说我敷衍了事。你来读读看,我是不是敷衍?

  顺便说一句,这支球队是没有平球奖的。我成亮活到这把年纪,没见过不发平球奖的球队。至于队员工资多少?一个月两万多。

  因为无法接受输球,他们提出球队在“多场比赛中出现了诡异的足球场面”。而且,是“经过了与众多足球专家的沟通,分析了比赛录像”后得出的结论。主要是针对和武汉三镇的比赛中我们那个门儿,认为他的红牌吃得诡异,就为这事找我谈了三次。这门将是我从申梵带过去的,我很了解他。他每年要犯一次神经,今年犯得早了点。而且这球要做假蛮难的,毕竟守门员的位置,要放一个太容易了,为什么非要吃张红牌呢?我当时的主张就是,先等足协处理出来,后续再由俱乐部定夺。

  接下去马上要和申鑫踢足协杯,我们这个门虽然在联赛里吃了红牌,但足协杯不影响,还是可以上场的。当时的情况就是一个门刚动完手术,还有一个门和昆山的比赛受了点轻伤,我想让他休息休息,万一比赛当中有点闪失就不好了。你说,我这样想对不对?他们到足协杯前一天,吵着要给这个吃红牌的门将进行三停,关键一定要即刻实行。

  那我要骂山门哇?你或者早点说呢?哪有比赛到眼门前了再说的。这次谈完我就知道,自己的日子到头了。第二天就是足协杯比赛,4月17日。这天叫我回去反省,写总结。我说好的没问题,比赛我也没去球场,连夜回的昆明,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看到俱乐部发了个通告,说和我友好协商解除合同。这是和谁协商的啊?我去质问他们,但对方口气很硬,说如果我不满意的话可以打官司呀。我想想,算了,吃一堑长一智。反正吃了那么多亏,也不在乎多这一个。

  后来,不知道他们怎么脑洞大开,又说我这天晚上带球员出去喝酒。球队当时在曲靖,还好我已经回昆明了,否则真的百口莫辩。我走以后,后面一场球是和广西宝韵,澳门盘口没开。好嘛,这下又有话说了,说看样子某些人是拿球队操控盘口。要死快了,这也能和我搭界的,我能控制盘口我不是澳门赌王了吗?乙级联赛本来关注度不高,不是每场都开的。人家觉得你球队现在在经历动荡,不适合开,那就不开了,这也能怪到我头上。球队不赢球,不去责问现在的主教练,反而把责任推在我身上,说我控制比赛。

  我有过两次犹豫,一次是他们自说自话宣布和我解约的时候,一次是负面文章刚出现在网络的时候。我应该在当时就进行反击,但我一念之差决定忍下来。为什么最后还是要向法院起诉呢,因为他们的行为确实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工作和生活。你看足协那边不是暂停我讲师的工作了吗?这就是证明,说明这件事影响确实很坏。这不是一个清者自清的时代,我还是要为自己发点声音,这样即使仍有人怀疑我,但至少还会有一部分的人相信我。

  成亮说,回头在法庭上见着昆陆的人,他一定要问一句——

  “你们判断假球的依据、所谓的实锤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说赢球就是真的,输球就是踢假球了?”

  这五个月里,他在家带孩子,并且每一天都想象和昆陆俱乐部对簿公堂的情景。他几次下课,早已习惯了等待,但这次,他觉得很迷茫。“老实说,经过这几年我也不太敢再带球队了。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惊弓之鸟,吓也吓死了。九牛我以为自己带得不错,但也下课了。昆陆成绩不好,又被说成踢假球。吃得消哇?就好像我这个人怎么做都是错的。我也是太傲气,很多时候不服输。本来预备队带得蛮好,有了机会还是想展示一下,一展示就输那么惨。这都是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但是徐峥说过一句话,永远不要责怪人生里的任何人。所有遇见的,都是生命中该出现的。”

  具体的起诉事宜他已委托上海华诚律师事务所沈宁和刘一舟律师进行全权安排和处理。上诉法院只是他为自己争取清白的一种手段,但在心里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件事情无论自己能不能讨回公道,以后的路都很难走了,“这事之后还有什么队敢找我?以后再看吧,不行就不搞职业足球了,这是最坏的打算……”

  茶室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话快说完了,线还没有拉直。他往外张一眼,“不是有句话说嘛,当你感到痛苦的时候证明你还活着。”

  所以,他现在应该是处于一个很痛苦的阶段吧?“我好像是……”成亮想了想,“已经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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